哪还……”
“章裕,你少贫几句行不行?”
谭小小看了眼撄宁,急道。章裕这才完全扭过头,见撄宁通红着眼,像是要哭了,忙老实噤声。
撄宁知道为什么罗晓慧不服软。大抵是面对同学,她无所谓他们的态度。可老师,尤其对于他们这群小学生而言,老师就是神圣而光明的存在,象征着公平、正义,象征着执掌正恶尺度的最高权威。
她以为老师会为她执掌正义。
可老师让她失望了。与失望如影随形的,是与这样虚伪势力宁死不屈地抗衡。
撄宁抓着平日那只讳莫如深的钥匙挂件,口中喃喃有词,可声音太轻,好似风一吹就散了,连近在咫尺的谭小小也听不清楚。
手中那个胖乎乎的天使娃娃,在教室的兵荒马乱中展露笑颜,带着与世隔绝的祥和。
撄宁抬头看翻卷的乌沉云层,窗外扭曲盘绕的枝桠光秃干燥,随呼啸的风不堪摧折地扭着劲瘦的腰。
撄宁将它攥入手心,用近乎虔诚神圣的表情,祈盼道:
“天使娃娃,请出太阳吧。还有请让晓慧同学别再挨骂了。”
其实不拘于什么挂件。
小时候的撄宁,说起来中二,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,神仙也会听到她的声音。世界会按着她的想法行事,虽然有挫折,但终究不会对她太苛刻。
对此,她一度深信不疑。
她让自己相信的方式很简单。比如祈祷下雨。若当真下雨了,她喜不自胜:看吧,果然神仙能听到我说话,会照顾我。若没下雨,她便转头就能忘了自己许过这样的愿——端的是客观唯心,实际将主观唯心玩了个炉火纯青。
可那句话刚说完,天空白光一闪,顿时雷声大作。
撄宁听见台上秦老师谈到罗晓慧母亲。
虽言语间多有隐晦,那只咬破齿肉和血吞的硬骨头,还是发出了今天第一声哽咽。
伴随这声哽咽,窗外雨滴融做一股,砸向窗上,雨声淅沥鏦铮,偌大的城市霎时笼罩在一团阴暗灰沉的雨雾之中。
仿佛与撄宁拧着干,鲜少下雨的冬天下起了雨,打架时闷声狠戾的罗晓慧低下了头,终于像孩子般擦起了眼泪。
撄宁呆愣盯着那笑容可掬的娃娃,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。
如果她真是世界的中心,为何要给她这样一个愚笨脑袋?为何听不见她的声音?也无法回应她的期盼?
聿清曾说她像藏身玻璃罩里,对外界懵懂无知的稚儿。撄宁追问:“那这样好不好呢?”他若有所思,最后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:
“能让你开心就好。毕竟‘开心’可不分三六九等。”
时人总爱给情绪划分高低,比如最低级是纸醉金迷,最高级是精神上富足。聿清却说那是吃饱了撑的,快乐就是快乐,思考那么多,连笑都得时刻警醒自己,徒增烦恼,活得得有多拘束?
又有多少快乐可言?
撄宁终于觉得,寄托于外物的安心,便如水上浮萍,风一吹便散了。她并不能由此产生快乐的情绪。
*
天使娃娃用最残酷的方式教撄宁认清现实。
等罗晓慧回到座位,撄宁又拿出平常视若珍宝、讳莫如深的钥匙挂件攥在手心,起身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箱。
经过罗晓慧课桌时,她停下脚步。
用仅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,真诚地说了声:“谢谢你。”
随即将挂件扔进垃圾箱,在挂件落入垃圾箱的前一秒,撄宁默默在心里最后许了一个愿。
“神仙呀,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。请让我快点长大,足够保护他们吧。”
挂件在垃圾箱里打了个滚,小巧如它,很快便消失在撄宁视线中。
兴许祂百忙之中,终于听见小姑娘最后的呼喊。连同挂件一道沉落记忆深处的,还有过去那段浑浑噩噩、懵懂糊涂的稚幼时光。
撄宁的人生终于迎来转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