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纳鲁反问她:“你经常来吗?”
加茜娅摇摇头:“我家里管得严。再说,平时工作也忙。”
阿纳鲁笑了笑,没接话。
加茜娅顺着他的目光,看到不远处正在被几位贵族小姐缠着跳舞的莫伯斯。
她抬一抬下巴:“喏,就是刚才那帮人提到的,西高地那个项目。我这两天正经手其中几个勘探点测算。数据量特别大,总是加班。”
“西高地山脉?”阿纳鲁收回目光,盯着她的眼睛,“那是很重要的机密项目。看来你在资源署职级不低。”
“怎么,小瞧人家?”她抿了下嘴,像有些懊悔,“一不留神就告诉你了。”
阿纳鲁扶着她的腰,在一圈圈双人舞姿的配合下沉默着。过了会儿,他似乎察觉到无言的尴尬,突然开口:“这场结束,要不要去休息会儿,喝点什么?”
“荣幸之至。”她放下心来,矜持地颔首。
中场换曲的时候,两人默契地从舞池侧面走出去。路上有些人在摇着筹码玩赌水晶,或是起哄让输了牌的侍女脱衣服。大笑声不止。
阿纳鲁加快了步伐。他侧过身走在加茜娅旁边,同时挡住双方的目光。
加茜娅顺从地跟着他。忽然,周围传来一阵熟悉的甜香。如蜜糖,如刀割。皮肤上似有滚烫发痒的错觉,舌底生津,心跳也加快。
许多带有这种香气的场景涌入脑海。照片里她皮肤上的蜡烛烫痕,还有那种莫名熟悉的永夜兰香基调……
她浑身僵硬,不觉停下脚步,猛地回头。
香气源头是一只燃烧的三叉烛台,被摆在餐车上,旁边零零散散聚着些人。餐车上除食物以外,还放着几盒散发同样香气的玛瑙石手串,供蒙着面纱、戴着面具的客人们试戴把玩。
有人似乎特意将这些物品放在某些宾客容易接触到的位置,是暗示一种“认同”吗?还是在敲打谁?试探谁?
加茜娅有些晃神,几乎要靠上阿纳鲁的肩膀。
他扶住她的手臂。
“用来收买人心的东西。少闻点,别靠近他们。”阿纳鲁声音极低,不欲多言,示意她赶快走。
加茜娅压抑住内心的焦躁,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出来。
她跟他来到香槟瀑布旁,斜倚着栏杆扶手,一杯接一杯地喝,喝得满面酡红,零碎地聊些日常事务。
周围的灯和人影都穿插在一起,像急抹的油画颜料,堆堆叠叠。只能看清眼前——头顶冒着蒸汽的机械傀儡推来了装甜点和水果的小车。
她高估了自己内心的防线。她有些醉了,但动作温柔,在他面前低低地垂下眉眼,用拇指和中指捏住一颗葡萄摘下来,含在嘴里,又掩着嘴拿小银碟接在唇边,无声无息地吐掉皮和籽。如此往复。
葡萄果肉芬芳多汁,咽下去,饱满的沙砾滚过欲呕的食道,酸味蔓延麻醉大脑,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痛苦以外的感觉。
她感到很饱,饱得有点撑,还感到胸膛发闷喘不上气。吃葡萄的机械性动作能抑制住眼泪,却无法缓解那颗心的蜷缩抽搐。
他端着酒杯,看着她,也不再说话,问侍从要了一支雪茄慢慢地抽。
那天晚上,加茜娅拒绝了阿纳鲁送她回家的邀请,依旧是坐着米拉的车,到靠近北岸大桥的富人区下车,自己一个人在凌晨的夜晚往家走。
约莫凌晨四点,她看到街边小贩已经推着车准备出摊,在摆各季的改良水果。鬼使神差的,她挑了一点葡萄买回去。
味道并不怎么好。她掉下眼泪。
三天后,米拉给她捎来一封信。
“寄到我们办公室了,但写的是你的名字。”她笑嘻嘻地,抱着双臂靠在门上,眼神仿佛要看好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