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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还仅仅是在京城的,别忘了此次外朝总攻内廷的突破口,是那些被外派出去的宦官,织造局、矿业司、河道衙门等等,主管太监和那些随从太监,再添两三万人也没有什么问题。
还有一些其他的人,内廷说有十万之众,这不是句假话。
吕芳是个亲力亲为的人,这么多人的管束、奖赏、病老丧葬等事,了如指掌不可能,但都会过目。
以前司礼监五大太监,在吕芳以外,有黄锦、陈洪,石义、孟冲四位秉笔太监。
石义、孟冲,在嘉靖四十年初就死了,陈洪也死在了这嘉靖四十一年初,偌大的司礼监,就剩吕芳、黄锦两位大太监。
吕芳、黄锦既要伺候圣上,又要解决内廷诸事,吕芳是恢复年轻了,但不是会分身了,慢慢地,力有不逮了。
权力虽好,但肆意生长的权力,超出了吕芳的控制范围,就不好了。
去年、今年,内廷出了太多的事,东厂辉煌不再,江南织造局、浙江矿业司、辽东矿监……吕芳怕了!
这便是吕芳坐视外朝攻击的真正原因,宦官人数必须削减,即使削减的人里面有他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,也要削减,不然,再往前走,就是万丈深渊了。
“难为你了。”
圣音感叹了一声,便沉了下去。
内阁阁老六部九卿大臣到了。
在黄锦的引领下,进入到大殿中,如此,吕芳、黄锦司礼监两大太监站在了大殿的左边,内阁的五大阁员、六部的九卿就站在了大殿的右边。
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候帷幔里传来那一声铜罄声。
这一天偏又没有一丝的风,大明朝决定国家命运的十几个人便都在汗流中静静地等待,那一声却迟迟不见传来,殿外远处早鸣的蝉声成了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。
十几双目光都望向了吕芳,希望从他的目光、面色中看出一点圣上的信息,可吕芳却显得比平日更为沉默,两眼只望着下方的地面。
黄锦反瞪着对面的人们,扪心自问,殿内的这些国之干城,他和干爹哪个没有帮过,哪个没有提点过,但换来的呢?
是捅向心口的利刃。
内廷的肮脏事是不少,是要解决,但不必这样解决,他不是陈洪那样权利熏心的人,虽说厚道,但手下人出了事,拿到证据,也都会毫不留情让提刑司太监拿去论罪,绝不宽恕无罪。
内阁、六部,完全可以将拿到的犯错宦官罪证交给他,他肯定会给外朝满意的答复,可张居正等人却没这样做,翻手亮出了杀人的刀。
真杀了干爹,杀了他,倒要看看外朝能不能把天给翻过来!
感受到黄锦愤怒的目光,张居正、高拱……阁老、堂官纷纷移开了目光,心怀愧意,却又心里暗叹了口气。
黄锦到底不如吕芳老练,外朝的刀,是捅向司礼监不假,但不是捅向吕芳、黄锦两个人,而是捅向司礼监代表的权力和利益。
内廷的宦官牢牢监当着茶、盐、酒、矿等诸暴利行业,外朝眼红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但以前朝廷命官有多种来钱之道,即便眼红,也犯不着与内廷拼命。
现在不及从前,朝廷命官不能再通过茶引、盐引或者干脆贩卖私茶、私盐从中取利,锦衣卫盯得实在太紧了。
人穷则思变,原来不愿意做的事,也要去试试了,富有油水的位置,更是不能错过。
从成祖文皇帝的永乐年间起,大明朝重用宦官也有一百五十年了,事实证明,朝官、宦官没有什么区别,在贪墨上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圣上该醒醒了,让朝官们坐上那些位置试试。
眼观鼻鼻观心的吕芳,不难感知到对面的想法,人站在己方立场,是很难考虑问题的。
宦官是贪,外派的宦官更贪,这与朝廷命官是没有区别,但在贪墨流向上,却有本质性的区别。
宦官再贪,贪不过被外朝抓成典型的御马监奉御太监陈奉,但都贪成那样,大部分揣进腰包里,陈奉还知道给圣上分点银子,再少也分点。
而朝官呢?
给靠山、给上官、给同僚分了银子后,剩下的就全部自己个儿揣进了腰包,一文钱的好处,都没想过圣上。
这便是历代先皇放宦官去地方肆意贪墨的真正原因,肉再烂,也要烂在锅里。
内廷,才被皇帝们视为自己人,而外朝官员,吕芳想到了一个典故。
《史记》卷五十三《萧相国世家》:“高帝曰:‘夫猎,追杀兽兔者狗也,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。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,功狗也。’”
功狗!
形容群臣当然不确切,因为除胡宗宪、王崇古、海瑞,这些少数为国立下过功劳的官员外,多数朝廷命官是寸功未立的,把‘功’字换成‘官’字就好了。
‘官狗’?
‘狗官’!
任谁也没有想过,吕芳平静地面容下,竟然骂的这么脏。
被帮过的人捅刀,纵然修养通天,也不可能丝毫火气不动。
心思迥异,大殿更沉寂了,远处的蝉声更响亮了。
所有的人目光都悄悄地斜望向精舍外那两道纱幔。
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