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一早，天刚朦朦亮，新雪覆上旧痕，前日的惨烈已被彻底掩盖。

一名黑衣人被绑在石柱上，断了一臂，伤口早已被草草包扎，血渍干涸。此刻，他低垂着头，听见脚步声靠近，才缓缓抬眼，目光阴鸷，却带着一丝戏谑。

顾昭站在黑衣人面前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，声音冷静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嘘”杜寻燕抬手止住了顾昭的动作，在一旁找了个座位坐下，悠闲地支起下巴：“小昭昭，别着急啊。你第一次审人？”

“你应该知道，东湖顾氏没了。”顾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
话音未落，一道森冷的寒光贴着他的脸划过，一缕发丝落地。

黑衣人的笑意一滞，眼底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却像看透了什么，头往后一仰，露出脖颈，闭上眼睛：“你下不去手。”

昨天是她第一次杀人，趁着李览和杜寻燕不在，她还偷偷吐了几回，现在却让她折磨一个活生生的人……她的确想要真相，想要凶手的目的，想要一切线索，可她的手却在发颤。

空气变得有些安静，唯有烛芯噼啪作响。

黑衣人怔了一瞬，像是被这句话惊到。

黑衣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，嘴唇动了动，还是闭了闭眼，哑声道：“…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，少在这里诈我。”

杜寻燕却笑了笑，语气带着一丝慵懒：“但有时候，活着比死更难。”

杜寻燕起身，缓缓踱步到黑衣人面前：“既然小昭昭不愿意动手，那么就只好由我来当这个坏人了。”说罢便端起一碗酒，从黑衣人头顶一点点浇下。

黑衣人脸色苍白，额头青筋暴起，咬牙道：“你们真的以为，杀了我，就能知道一切吗？”

黑衣人一怔，随即发出一声低笑，笑声像是裂帛，越来越癫狂，喉间的颤动带着古怪的气音：“……东湖顾氏满门忠烈，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她低下身子，隔着布料轻挑起黑衣人下巴，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，声音轻缓而几乎不可闻：“就用你所知道的情报，来换一次活命的机会。”

杜寻燕点点头。

可下一瞬——

鲜血自他的唇角喷涌而出，黑衣人的身体猛地一颤，眼神骤然涣散：“救、我……”

“牵心蛊。”李览走上前，蹲下身看着黑衣人失去焦距的眼睛，叹道，“可惜了……”

顾昭低头看着染血的匕首，嘴唇紧抿、指尖冰冷。

杜寻燕缓缓收回手，捏了捏眉心，声音透着一丝疲惫：“先把他好生安葬了吧。”

“先去长安，天子所在之地，总该和龙搭点关系。”李览捏了捏鼻梁，“明日就走。”

顾昭紧了紧衣裳。

顾昭站在门前，遥遥望着远方的天际，隐约能窥见东方一抹微红正在翻涌。

李览一把接过，随手甩到马背上，嘴里叼着果脯，含糊道：“哎哟，杜掌柜办事，哪还用得着我操心？”

顾昭低头系紧了腰间的佩刀，微微颔首。

北风卷起飞雪，擦过马蹄滚动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