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了几个橘子,霍七听见李元瑛呼吸悠长平稳,已经睡着了。她本想偷偷开溜,回首见月光下那张明净无瑕的面容,一下被攫住心神,又鬼使神差轻手轻脚在他旁边躺下了。
她心想自己也算生得不错,有绮罗郎君的绰号在外,可这人怎么能漂亮到形容不出来的地步,可见老天造化无穷,要是走晚了被禁军乱箭射成刺猬,也算值了。
因为力竭,李元瑛这一觉睡得特别沉,夜半时分惊醒,一个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冲进脑海,登时慌得心脏怦怦乱跳。腰间搭着一条修长结实的胳膊,她竟然还没走。
李元瑛猛地抓住身边人把她晃醒,惊惶地低声逼问她:“你那个师兄,该不会像你对我这样对待公主吧?!”
霍七茫然醒来,眨了眨眼睛,什么也没听清。李元瑛又把话重复了一遍。半夜突然想起这种可能,令他再难以入睡。心想这人排行第七,已经能肆无忌惮出入深宫大内,自己昂藏七尺男儿,手持长剑都对她无可奈何,不知那个排行第一的男人是怎样的强横霸道,为所欲为?
霍七郎哑然失笑:“你别乱想,他没这胆子。”
一念及此,片刻也不能忍,必须马上问个清楚。李元瑛抓着衣服往身上裹,跌跌撞撞爬起来,一边跳着穿靴一边往外走。行至殿门想起什么,忽又折返,神色冷漠地道:“别睡着了,叫人发现,要拖去狗脊岭腰斩的。”
说罢飘然而去,严严关上殿门,高声命人备舆。
三更半夜,圣人居然着急赶去找公主议事,内侍们又惊又疑。李元瑛坐在舆中,身后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侍卫,一路披星戴月赶往大明宫东北角的上仙观。
公主尸解登仙返回人间之后,得封承天万寿长公主,出家之后应该叫作上仙真人,但是所有人都依然按照习惯继续称呼她为公主。为了上朝能晚起些,她将一处宫殿改成上仙观,仍留在宫中居住。
抵达目的地,李元瑛命人拍开上仙观的大门,低声问过于夫人,得到答案后,才在侍女们惊慌的注视下一路走进公主的寝殿。宝珠窝在锦被里睡得正沉,脸庞红扑扑的,在李元瑛眼里,她跟小时候并无二致。他屏退左右,坐在床边拍她脸,硬生生把她从梦中唤醒。
突然被吵醒,宝珠茫然坐起,见兄长神情严肃立在床前,再瞧窗外漆黑的夜空,跳起来抓取床边的弓挂上弦,睡眼惺忪地叫道:“兵变吗?哪个逆贼作乱?!”
李元瑛按住她握弓的手,正色道:“没人谋反,但我有句极要紧的话问你,你必须如实回答我,不可隐瞒。”
接着将宝珠拉到身边,低声问出他最忧心的疑虑。末了声色俱厉地道:“倘若有这等强逼之举,视同十恶谋逆,我不管什么天下第一,调八百绞车重弩,五千禁军出动,就是仙人下凡也必将他治死五马分尸!”
宝珠怔怔地听他说完,揉了揉脸,疑心自己还在梦中。
“什么东西……强迫什么……怎么可能?他根本不敢!”
李元瑛不顾兄妹避嫌,再三确认,揣度她神情坦荡并无隐瞒,才大大松了口气,虚脱般坐在床边。
宝珠迷惑道:“阿兄三更半夜来这里,只为问这个?发生了什么?难不成……”
李元瑛知道她聪明敏锐,想趁她还没回过神来赶紧离开,拖上几天再慢慢想借口。谁知被宝珠一把勒住肩膀,趁其不备撸起袖子,赫然见到手腕上通红的指印,和许多暧昧痕迹,她当场呆若木鸡。
只有一瞬间的慌乱,李元瑛抽回手臂落下袖子,已经恢复往日的高冷威仪,“你就当是做梦吧,快些歇息,卯初就得上朝了,休要在殿上瞌睡。”
宝珠已经隐约猜到来龙去脉,震惊至极,大惑不解地问:“你那八百重弩放在哪儿了?自己怎么不用?”
“一时间也用不了那许多,调到长安怪麻烦的……”
皇帝匆匆转身快步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