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户纸(4 / 4)

东西,即便有银索,也多用来包馒头、炖鸡,很少如姚如意所言,如汤饼般以清汤相煮的。尤其京师平日里好吃的花样应有尽有,即便备了这样的吃食,也总想不起去吃。将银索煮成"汤粉",是南边最家常的做法。不过,他想起来,如意与先生祖籍也是潭州长沙县人,荆湖路这个地界也好吃米粉,花样也多。听闻以常德的粗圆粉最有名,以猪骨或牛骨熬制的清澈汤底,搭配肉丝、酸辣等丰富码子,汤头鲜美且讲究原汁原味。那儿还有许多拌粉,邵阳、永州便风行拌的,搭配豆腐豆芽木耳臊子,干拌后香辣浓郁。怀化有鸭肉粉、郴州因渔产丰富还有鱼粉。如意今日会这么提起,便也不奇怪了。

他与如意虽非同乡,但似乎在吃食的口味上还多有几分相和呢。他默默想着,刚迈过门槛,见姚如意把着货架的层板,踮着脚要去够顶上一个捆扎得极为结实的油纸包,心道,果然。

他虽日日要去衙门上值,不总在家,但曾经帮过姚如意看过几回铺子、理过几次货,林闻安还记得她归置东西的习惯。这等不常卖的吃食,她向来束之高阁。原本以她的身量踮脚也是够得着的,但这包粉干似乎被塞得太靠里头了些,她便有些够不着了。林闻安便快步走上前,站到她身后说了声“我来”,抬起手,去将那包东西取下。

姚如意踮着脚正使劲,没料到高大的影子突然将她整个罩住,温热的气息也霎时贴近。

她一愣,几乎不敢回头。

货架之间的间道本就窄仄,只容得下两人侧身过。林闻安伸手取物时,两人不可避免便要离得更近,她紧绷住了身子,盯着近在咫尺的木隔板,后颈能清晰感知到身后传来的体温。

他的手穿过她的肩部上方,袖子便轻轻地落在她肩头,衣料摩挲着她耳后的碎发,下巴也离她的发顶不过分毫,衣袍下摆还蹭到了她的脚踝,挠得她有些痒。

她甚至能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心跳和平静的呼吸。还有他身上的气息,温热的,还带着一点点挥之不去的药气,像是晒干的艾草混着皂角香,暖烘烘地裹过来。

这般近,好似是……被他从后面拥抱了一般。但那不过是片刻。

转眼林闻安取了东西下来,姚如意立刻紧张想逃开,没想到,林闻安却没动。

她一转过身,鼻尖却险些撞上他锁骨。

她吓得后退半步,后背贴在了货架上,才下意识仰头望他。此时,林闻安已默默撤开半步,垂下眸问:“可是要取这个?”姚如意接过那粉干,忽然瞥见自己映在他瞳仁里的模样,自己还是沾了花辩敷得乱七八糟的脸!

苍天啊,她方才竞忘了把她这“面膜"撕下来了。她竞然一直这幅鬼样子和林闻安说话……

可是人在眼前,姚如意又不想被看扁,便一面心烦意乱地抬手胡乱将脸上的杏花揪下来,一面又故作镇定地小声道:“是…多谢…就在她羞恼得恨不得把自己的面皮也扯下来时,一只手抬起,指尖擦过她温热的皮肤,将那瓣干得黏在脸上的花瓣捏在指间。“别急。”

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,姚如意只觉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住了,她怔怔地望着林闻安微微弯腰,替她把没取下来的杏花瓣一片片揭了下来。两人不过咫尺之间,逆光里,她能清晰地看见林闻安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,看见他鼻尖上有一粒细小的痣,看见他颈上的喉结正轻轻滚动,还看见他慢慢泛起薄红的耳垂。

窗棂漏进一缕阳光,浮尘在光柱里翩跹起舞。在狭小熟悉的杂货铺里,货架一层层立着,不仅遮蔽了世人的目光,连光线也昏暗。

在这个与她前世外婆的小卖部极其相像的地方,在这个她亲手挣下来的小铺子里,她攥紧手中油纸包,竟难得催生出了莫名的勇气。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林闻安的耳廓上。

平日里冷白的肤色此时变作冻出来似的绯色,从薄薄的耳皮下透出来。但…姚如意鬼使神差抬手去摸,果然不是冻出来的,是温热的。林闻安抬手替她揭花的手立即一顿,转瞬,深邃的目光便转了下来。但这一次,连姚如意自己都吃惊,竟没有移开视线。她与他对视着。

四目相对时,他眼底的波澜像被投了石子的井水,沉沉的,一圈圈漾开来。姚如意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他瞳孔里带着震动般摇晃,忽然就不想躲了。原来,他也并非无动于衷。

原来,不仅是她一个人在兵荒马乱,不仅是她在心烦意乱,不仅是她总是在深夜回想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时,胸腔里便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与悸动。原来,他也一样。

似乎是为了印证什么,她揪住他的袖口,壮着胆子将脸轻轻贴向他的胸膛。几乎不必再深思,她已听见了他的胸腔透过衣料传来的骤然加快的心跳声,还有他几乎在她靠近的一瞬便紧绷起来的手臂。姚如意干脆放纵自己,张臂环住他的腰。手臂刚更紧地环上去,就觉出他整个人都绷得像张满弓。耳边紧紧地听着他愈发无法遏制的心跳,她有些做了场事般得逞的笑,把脸埋得更深,闭眼闷闷地笑了。还装,被她抓住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