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。”他闷闷地说。
“怎么可能,你赢过那么多战役,成为堪州所有族裔的代表,还可以到元老院听政投票,不应该被崇拜吗?”
“……”卢克西斯踌躇了一会儿,仿佛不太情愿说这话,“他们……不喜欢中州。事实上,支持我来联邦中央的族人很少。我来了以后,也不怎么传讯。”“为什么?"加茜娅也诧异了。
“说起来有点复杂……我印象里,外州游商们都说中州好,遍地铺着金砖头,楼房高可蔽日、雷打不倒,没有天灾、疾病和饥饿。那里的族裔们见面不打架不争输赢,而是先握手言和。虽然我那时从未到过中州,但已经把它当作梦想之地。
“有很多反对我来的声音,原因各种各样,认为与我们无关的,觉得虚假的,怕我叛变的,就不细说了。中州确实很好,我以前只知道好,不知道是怎公好,为什么好,后来………
加茜娅听着听着,预感到他要提到她的事了,心里毛毛的:“哪有那么好,你也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,你都用祖巫之力看到的。”“我看不下去,提前中断了。"卢克西斯说完,与她都沉默下来。他低头把脸埋在加茜娅的头发里,用唇轻碰那些滑来滑去发丝,低声说:“你是我见过最聪明、最勇敢的人,活到今天很不容易。我能认识你,也很不容易。我感激这一切。”
加茜娅有一把好头发,棕亮茂密、柔软蓬松,微微泛卷,散开来像水波浪一样起伏动人。他闭眼沉浸在里面,忘乎所以。她伸出手,隔着头发摸一摸他的脸颊,抖动发烫的尖耳朵。她捏着它不动,感到他整个人都开始快速升温,才暗笑着松开。天刚微亮的时候,他们从短暂的睡眠里同时惊醒,互相看了眼,默契起来收拾行装,在不惊动旅馆任何人的情况下,蹑手蹑脚地溜出去。卢克西斯教了她疾行术。
自从加茜娅踏进“微澜"的入门阶段后,对于新的魔法知识融会贯通,掌握起来速度极快。
一切元素的动向都如彩色溪水般清晰可见。她站在伊瑟尔荒原的漫漫风沙中,直起身举目四望天地,心中升起微妙的触动:万物有灵,恒常流转;人行其中,随波而起,顺势而前。
伊瑟尔州辽阔的荒原之上,天气与地貌一样多变,时而暴晒时而飞霜。夜里月亮近得吓人,照耀大片素沙粼粼如银海;忽然间云过蔽月,浮光影动,让加茜娅想起缸里的水藻和游鱼,又想起离开中州时巨大成群的飞艇。“天上降下的雨雪,是天对地的思念;地上蒸起的雾气,是地对天的思念。″
“天和地互为镜子,星星就是天上游动的鱼。”一一卢克西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。
加茜娅有时也愿意这么想。
往后数日,他们凭借资源署飞艇派发的地图、指南针、元素试纸和能量探测仪,既观星象又听风动,循着野径精准避开危险灾害,一路跋山涉水、风餐露宿地前进。
月光石戒指中存储的物资供他们使用了很久,但仍然不够,因此每路过一个新的村落或镇区,加茜娅便暂躲在附近野山洞穴里,由卢克西斯掩面乔装作本地族裔,“进城”打听消息、采购食物和日常用品。偶尔走得太过荒远,也会在山林里捉点野味开开胃。为了生存,加茜娅对于本地食材接受度日益增高,别说是漂着油花的炖裂齿幼兽,就连多足的魔鬼蜴蚣、喷吐粘液的人面蜗牛,她都能哄着自己强行咽下去。卢克西斯有时候会从村镇里给她带一些衣服首饰,或者解闷的小玩意。加茜娅裹上一条毛绒绒的灰绿披肩,由荒原鹰兽羽毛和野麻交缠编织,可以抵御风沙入侵,保持身体洁净。她坐在点了篝火的山洞里,无聊地抛甩着一枚精致玲珑的骨雕小盒子。
这是个六面骨骰占卜玩具,每面雕刻一个伊瑟尔兽族传说故事。当盒子落到“月夜的鬼魂归客”故事面时,卢克西斯正好回来了,而且还新换上一件白色粗麻短衫。
最近,他突然开始格外地爱穿衣服。加茜娅从来也没见他这么规矩过,仿佛是回到原野后才终于习得了中州礼仪。
但这对于恢复伤口没有好处。加茜娅看着他脊背上反复摩擦渗出的鲜血,皱起眉:“我和你说了好多遍,最近要晾着它,不然没法恢复。”“是吗?我觉得这样舒服些,也体面些。"他坐在篝火旁,将手里的蘑菇等食材慢慢串在树签子上,语气十分淡然,“你不喜欢吗?”“……嗯,喜欢。"加茜娅知道他心里难受,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。不知从哪个晚上开始,卢克西斯坐在山洞外、望着月亮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。加茜娅经常到他身旁去,说些逗他的话,小心地抱住他的手臂或脖子摇来控去地玩,尽量不碰他背部的伤痕,也尽量不让他想起来。但卢克西斯永远兴致低落,总是强装笑脸给她看。渐渐的,连互相鼓励的话也很少讲了,仿佛被一种巨大无形的力量渗透消耗,眉眼都懒得抬起来。他本不爱说通用语,又或许性格内敛,故而在中州时就偏于沉默;这下子更加不爱说话,用“嗯”、“好”代替了所有回应。加茜娅只好安慰自己:没事的,他们今后相处的时间还很多。她也会去学他的语言,他的文化,了解他更多的习惯,更深的想法。他们会越来越懂彼此。她想,她以后必然对他十足的好,比从前对谁都好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