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唇舌
被身后女孩猛然拽扯住身体那一刻,游夏因为脚下虚浮无力而不得动弹。或许是行动上被迫受制于人,又或者是怒火中烧的愤恼太过剧烈。总之,在短暂停滞的这个瞬间,理智突然从愤怒激动的仇恨下冒出来,很莫名地占据她当下所有情绪的上风。
转瞬,游夏整个人一下子沉静下来。
事实是父女一场,他们从未如此相隔距离的站近过。即便是长年累月一地鸡毛的血缘亲情关系。即便这次,依然还是一场非常糟糕的对立僵持。一个秉持父权主义的高尚。
另一个半分不肯退让。
她昂起头,死死瞪视着面前的游松原。
很侮辱的是,她与这个该被称作"父亲”的男人有着近乎相似的眉眼。此时此刻,在他们相似的眉眼之间充斥着对彼此同等程度的负面情感。比如厌恶、愤恨、低蔑、轻贱和漠视。
是的,她在自己亲生父亲眼中,清楚分明地读到了恨意。她的父亲恨她。为什么,游夏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这个男人正过着他一败涂地的人生,他失败得甚至让人觉得可怜。偶尔有那么几秒,她也会回想起与他曾经有关的记忆。而无论她如何回想,从幼年、童年直到至今成年后,与他有关的记忆,全部都是让她难以忍受的痛苦。
游夏觉得真没劲,觉得自己真可笑。
前后不过几秒之差,她看到眼前她的父亲面目狰狞地举起手,表情嫌恶发狠,看上去是几乎卯足了劲儿要朝她扇过来的架势。游夏忽然感到心灰意冷,很没意思。
游松原想打她,她反抗不了她可以受着。但只要下一秒她能动了,那么游松原跟他的小老婆,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间病房。她完全没注意到病房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拽开,她也没看到此刻病房门口,正站着两个长影阴沉的男人。
她只顾自狠狠咬紧牙关,手上攥拳蓄力随时准备挣脱身后女孩的牵制。然后在游松原那一巴掌掴打下来的前一刻。“嘭一一!”
一道高瘦修挺的身影下一秒冲进来。
无比极限的瞬时,游夏几乎没能看清男人由静及动的动作是如何出手的,只感觉眼前晃过一道影儿。
游松原的身体应声倒塌在地上。
恍惚后再定睛才看清,在游松原打到她脸上之前,是屈历洲反应更为迅猛地冲进来,挡在她身前的同时,挥出凶悍无比的一拳,爆发力将游松原重击砸出去。
嘈杂喧嚣的现场顷刻之间气氛冰结,一切吵嚷归于死寂。所有人的视觉中心,屈历洲抬手勾住领带扯松些许,抬步,步步逼近被打趴在地的中年男人,表情阴厉晦郁,眼色森冷似三万丈冰川寒地般寡漠。他冷然俯视的脾睨感极具压迫力,令游松原感觉如锋芒在背。不寒而栗的恐惧,轻易反压下他颐指气使的嚣张行止。游松原被打得怔懵,脑中嗡鸣满脸鼻血。
他出于胆颤的本能甚至顾不上站起来,而是条件反射地不停爬行着往后退,如同一条被驱逐的臭虫,在屈历洲步步靠近的威压下,徒留蠕动逃生的本能可毕竞还当着自己即将新婚的小妻子面前,男人可怜的尊严像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他紧紧挽留,于是即便目光渗漏骇然惊惧,嘴上仍是叫嚣得很:“屈历洲你疯了!?我可是游夏的亲生父亲,你居然敢对我动手!!”最后一步迈近,屈历洲站定在他眼前,侧低下眸,轻蔑淡漠地瞥向游松原,像看路边的垃圾,口吻冰冷得不着色任何情感:“恐惧是正常的,深呼吸,岳父。”
他没再留给游松原出声的机会。
屈历洲弯腰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口,手臂力量惊人,指骨收紧猛地一下直接单手将人从地上拽起来,近乎让这个中年男人双脚离地。强势拖着这具挣扎的身子,拖拽至窗边,另一手青筋暴起腕臂发力,按着游松原的脑袋猛砸下去,重重磕撞在窗台上。男人面无表情,一下又一下施行暴戾的掼击,合着响声带着血。游夏定在原地,有些发蒙,更多的是不可置信。屈历洲?他不是出差了吗?
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?
他为什么毫无顾忌地帮她教训混账父亲?他在帮她出气吗?为什么?他为什么会选择无条件站在她这边,帮自己撑腰?过往二十五年的人生阅历,让游夏深刻意识到,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条件地袒护她。
哪怕是小叔游聿行在帮助她之前,也会谈好用她工作能力来作为交换条件,她也一直都能够做到,至少不让小叔亏本。游松原虽然口无遮拦,但他刚才有一点没说错。在游夏的潜意识里,她跟屈历洲的确是表面相敬如宾,实则各玩各的塑料夫妻。他们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对方,他们对彼此毫无兴趣。所以游夏无法理解屈历洲此刻的行为。
从来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丈夫,从来清贵如玉的男人,为什么会愿意干涉她的破烂家事,为什么不顾往日斯文优雅的风度绅士,竟然杀红了眼似的地对一个长辈动手。
又为什么,分明打人的是他。
难过的人却也是他。
他在难过什么。
实际上,震惊诧异的人何止游夏一个。
许靳风慢悠悠从后面跟过来,想看看什么情况,身后还洋洋洒洒跟着一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