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想自己待会儿。”喻时九打断道。
一望无际的苍白的天空,直直从头顶压下来。
伴随冬日的寒风压在他的身上,把喻时九整个人都覆盖起来。
住院部的楼顶上只有他一个人。
眼前被来回飘荡鼓起来的白色床单占满视线,灵魂也被抽出来飘荡洗礼似的。
嗯。
所有人原来都是清清白白的,他恨的每一个人,都是无辜的。
他的憎恶,他的痛苦,他的挣扎,都是风可以吹散的东西。
更荒谬的是,连他自己的存在,都是无辜的。
可是,只有他活得这么痛快。
上辈子,痛快地惹是生非,四处树敌。
这辈子,痛快地得到喻舟夜一如既往的纵容和照顾。
逝去妻子,接连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分离,好心把他捡回来,给了他一条命,溺爱他,却要受他憎恨的父亲。
受尽苦楚,忍辱负重,柔弱又坚强,独自抚养喻舟夜长大的林婉清。
从未感受过父爱,出生就丧母,没有朋友和家人,十七年活在一个小房子里不能出门的喻舟夜。
所有人都活在自己困苦里,每个人都被他唾弃,辱骂,唯独他活得为所欲为。
唯独他站在了正义的一方,无休无止地对他们一刀刀地中伤。
喻时九还记得,自己不止一次用喻舟夜没有父亲在身边,还得装出一副孝子的样子来嘲讽他。
……他此刻呼吸有些难受。
喻家,过得最好的人,原来是有父亲溺爱,有哥哥温柔纵容,有林婉清无言忍让的自己。
偏偏这个自己,是刺伤他们每一个人的利刃。
喻时九应该笑的,这是好事啊……
他曾经以为他一无所有,没想到他从一开始,什么都有,真正空空如也的,反而他这个曾经被自己憎恶的哥哥。
是这个孤独长大,身负重担,却还一直默默守护他的哥哥。
前世临死前,隐约在耳边的话,终于清晰起来。
那是他最好的哥哥,直到最后一刻,都没有戳破过秘密。
那是他无比的厌恶的哥哥,在他耳边求他。
“再撑一下,马上就到医院了。”
“喻时九,我求你。”
“我只要你好好的,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”
……
“求你。”
“别睡。”
一切有了答案。
喻舟夜高高在上,喻舟夜不露声色,永远那么体面,他也会求人吗?
喻舟夜会求人。
会因为他,恳求他。
喻家会有人,心甘情愿、端端正正地叫我一声名字吗?
会有。
因为他哥还在。
他哥会叫。
喻时九还真是笑出了声,笑得眼泪大颗大颗掉出眼眶。
他是占尽了便宜的那一个,也是没心没肺,无法无天的那一个。
可是他哥呢?
就算这一年,想要和他哥好好相处,又怎么样呢?
可以弥补他上一世的冲动和愚蠢吗?
可以换回来他哥孤独的十七年吗?
可以让他哥,因为自己受过的每一次伤,都烟消云散吗?
短短的一年,放在前世今生的长河里,什么也不是。
放在生死面前,什么也不是。
喻时九甚至不敢去回想,刚刚在病房里,喻舟夜的心被伤到什么地步,才会对他讲出那句“我不想看到你”。
心脏在生生地疼,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,也会有心痛的时候。
好像对着喻舟夜和父亲狠狠扔出去的刀,转了一圈,隔着两辈子的时光,终于正中他自己的心脏。
比起接受自己是个捡回来的假货这件事,喻时九疼到呼吸犯抽的事情,居然是喻舟夜。
他哥是高贵优雅的白天鹅。
他哥是挂在天上的月亮。
他是路边捡回来的假少爷。
他是前世今生都烂在泥地里的,一块生锈的废铁。
……是喻舟夜,明知一切真相,还把自己这块废铁捡起来。
被割破了手心,划破了手指,弄脏了衣衫,前世不曾放弃过他,今生也紧紧攥着他。
他给自己这块生锈的废铁一点点剥离杂质,用不相称地,用来盛放奇珍异宝的宝盒来安置他。
他哥花了无尽的纵容和心力来照料他,如今看到他在手里被打磨的稍稍有了光泽,却反过来去用来刺伤他和他的母亲。
喻时九终于明白,为什么喻舟夜今天的反应那么大了。
以前他们不曾相处,喻舟夜可以把他所有的恶意当做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现在他们关系和睦,他们朝夕相处过,彼此信任过,他却还不留余地地对林婉清当面辱骂。
还是在林婉清病重的时候。
是他太固执了,太想要跟喻舟夜之间没有隔阂。
他以为让林婉清跟他道歉,他们之间就可以没有这层顾虑,他就能放下心结跟在喻舟夜身边。
因为喻时九发现自己……有些无法抑制地依赖起喻舟夜。
他越靠近喻舟夜,就越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