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绿想不出来理由了。
冯母闭目:阿绿不知道,连程学士也不知道。
她有一回和程娘子坐谈,曾远远地给她指过新儿媳。那时程娘子还夸宋湄生得好,堪配二郎。
程娘子分明认识宋湄,怎么会明知道她住在哪,却不送她归家呢?就算要留宿,连遣人传话也忘了吗?
冯母手上念珠捻动得嗒嗒响。
连二郎的好友程学士都在撒谎,究竟是听从谁的命令替宋湄遮掩?
-
宋湄合衣躺在床上。
如果冯梦书在这,肯定看不惯她随意的睡姿,也看不惯她不脱鞋,更看不惯她抱着牡丹花就爬上了他的床。
可是他不在这。
不仅不在这,还一封信都不给她写,除了最开始留下的那一封,后面再没有了。
冯母不让她给他写信,他一定能体谅的,为什么不能是他主动给她写信呢?
三月底寄出去的那一封,到现在早已过了五天,甚至过了十天,足够一个人到沱泽走一个来回。
可是冯梦书还没有给她回信。
是因为太子是他上司的上司,不知道怎么办,所以不给她写信吗?
也是,他今年才二十二岁,换算到现代,也大概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。他又能对这种情况怎么办呢?
就连程化,一个快跟她爸一样大的老官员,连点透这件事都不敢。
不止他,那个叫李朝恩的太监,刑部官员王廊,两个人一定猜到发生了什么事,可是都对此保持沉默。
阿稚推了推宋湄:“婢端来了晚饭,有娘子最爱吃的糖糕,娘子要尝尝吗?”
宋湄缓缓转过头,盯着阿稚看了一会儿: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阿稚悄然握紧了手掌:
“婢听程学士说,是朝廷抓人犯,抓错了娘子。调查清楚真相后,又把娘子放了出来。牢里又脏又黑,娘子一定吃不好、睡不好,委屈娘子了。”
宋湄疲累地闭眼叹息:“我想回家。”
阿稚立刻出主意:“宋府距此处只有一个时辰,娘子和老夫人说一声,晚膳前就能来回一趟。”
宋府不是她的家,她的家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千年以后。除非她修炼成千年老妖怪,否则想要出现21世纪,只能是被考古队从地底下挖出来。
或许考古队都不稀罕挖她,毕竟她无名无姓,腐化成一把骷髅,没有考究的价值,连上新闻的机会都没有。
宋湄背过身去,伸手擦眼泪,想趁阿稚没发现之前擦干净。不想越擦越多,瞒不住阿稚了。
阿稚哄着宋湄:“娘子要是害怕老夫人生气,婢去跟她说,好不好?”
宋湄转头扑在阿稚怀里。
她真的想回家啊。
可是人的一生如此短暂,还没有怀里这盆牡丹活的时间长。
宋湄在洛阳景区游玩的时候,听导游说,牡丹在几百年后还能盛开在洛阳呢,见过武皇帝,也见过21世纪的机器人。
如果一觉醒来能发现是一场梦,那么她发誓一定好好学习,不在夜里玩手机,早睡早起。每天做一百张、一千张卷子都没问题。
宋湄无比地后悔,她不该熬夜看小说的!
-
冯梦书自睡梦中醒来,察觉到腿骨一阵刺痛,不由动了动。
有人说:“骨头折了,勿动。”
冯梦书抬头一看,床尾站着都察院右都御史,兼工部左侍郎孙廷玉。
那一晚南河漫至第三签,他与春生赶去河边,堤边立满了人。
然而孙廷玉很好认,他站在最高处,指挥河工往尚未修好的河堤缺口处扔沙包。
孙廷玉说:“本官记得,你出自翰林院,只需记录河工数值即可,缘何如此拼命?”
那一晚他正脱衣入水,这个年轻人的文弱书生突然出现,推开自己,跳入了南河阻水。被河中翻滚的巨石砸中右腿,愣是一声不吭忍到最后。
在官场这么多年,他当然不会以为此人是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。
他认识的那些文臣,都有股子清高劲儿。平日出门连衣冠鞋帽都要理上三遍,一点瑕疵都容不得。
冯梦书道:“下官也记得,孙提督就任都察院,只需谏诤言事。”
孙廷玉笑了笑。
这个年轻人挺有意思,翰林院怎么舍得把这等人才委派给他?
冯梦书也笑,拱手道:“方才只是玩笑,下官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来。”
“你倒坦诚。”
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没什么可耻难言之处。”
人心隔肚皮,若以仁义道德为饰,那才可怕。
孙廷玉离去,召大夫进来,为冯梦书的右腿接骨疗伤,手法娴熟。
沱泽并不富饶,当地的大夫也都是山野村夫。此人应该也是官府随意请来的,没有高超技巧,却有丰富的行医经验。
最重要的一点,他们遍地都是,同时隐入山林。今日为他包扎的是此人,明日或许就找不到他了。
冯梦书出神好一会儿。
待大夫收起医箱准备离去时,他叫住大夫,从随身的行李中翻出一包药粉:“请帮我看看此物。